雨是傍晚时分落下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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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知暖推开巷口的铁门时，雨水正顺着屋檐的青瓦往下淌。六月的暑气被浇得模糊，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轰鸣，喇叭声在雨帘里闷闷地炸开。她缩在伞骨下往前走，忽然看见墙角倚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白衬衫的袖子被雨水浸透，肩头凝着一层浅灰，像一块洇湿的宣纸。

“季野？”她愣了一下，声音被雨声吞没。

对方转过身来，嘴角挂着旧时那抹若有似无的笑。他们的旧宅相距不过二十步远，却已有七年没说过话。季野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，突然别开头，随便应了句“你好”，转身就要走。

陆知暖追上去，伞骨在雨里轻轻晃。季野的肩膀窄了，却仍像当年那样硌得她心疼。她张嘴想问近况，手机震动一下，屏幕亮起一条信息——她的丈夫发来医院检查报告。

手机屏幕上的裂痕

那条消息像一块砸进平静湖面的石头。

季野听见动静，转头看见她的手指在玻璃屏幕上颤抖。图片放大后，密密麻麻的字里有个血红的“恶性”刺得人眼疼。雨点打在伞面上，两人却仿佛被困在同一个密室里。风吹开季野的衣角，露出腰间别着的画板。

“画画？”陆知暖想起从前，季野总是拿着素描本在屋檐下蹲到天黑。他说要把整个街区都画下来，等拆迁的时候留下点记忆。

“改行了。”季野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，“现在给人照遗照。”

这句话像根钉子扎进雨幕里。陆知暖扶着伞柄的指节泛白，听见季野又说：“我连殡仪馆都租不起，就在后山租了间破仓库。”

青砖墙上的雨痕

那天夜里，陆知暖守在医院ICU门口。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，串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。她回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——季野蜷缩在她家阁楼的角落，浑身酒气，怀里揣着没烧完的遗书。

“你说过不会再喝酒。”她说。

“我说过的话，你一句都信不得。”季野突然笑了，笑声里裹着锈蚀的铁器味道，“我骗过你太多次。你那天在医院门口等我签字时，我就该让你永远离开。”

海滨废墟下的真相

第三个雨天，陆知暖跟着季野去了城郊。

那是个废弃的婚纱摄影基地，断壁残垣间缠绕着塑料白纱。季野带她钻进摄影棚后头的暗房，墙上挂满褪色的照片。新娘的笑靥褪成灰蓝，新人的誓言被霉斑啃噬，唯独角落里有张素描泛着油墨光泽——是年少时的两人，站在老屋前的梧桐树下。

季野指了指画中的梧桐：“七年前那场大风，把你画在树洞里的信卷走了。我寻遍整条街都没找到，结果今天在垃圾堆里看见它贴在拆迁告示单上。”

纸页被季野摊开放在暗房操作台上。字迹在显影液的雾气中浮凸：“季野，要么我们一起逃到没人的岛上，要么我永远等你。”

咖啡杯底的倒影

第四天清晨，阳光穿过云层时还有雨丝混杂。

季野在咖啡厅后厨擦着杯具，听见吧台前传来银铃般的笑声。转身瞥见那个笑靥时，往事像咖啡豆碎屑般洒满记忆：当年他带她去看烟花时也是这般笑，把眼泪混着泪水往掌心揩。

“她说她早该想到，”季野望着杯底的暗棕色漩涡，“她说最爱你的人总骗你最深。”

雨又下了。

季野推开门时，雨伞骨已被风折断半截。街角的梧桐叶裹着水珠往下坠，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。他想起老宅门楣上那副自己刻的对联：“人间烟火三餐饭，世上悲欢两袖风。”

他忽然觉得这七个春秋的谎言，不过是一场借虚言裹藏的真实。